草木皆禅

禅是什么?是僧客烹火煮茶,是樵夫云崖伐薪,是凡妇林泉浣纱,是老翁江雪独钓,是黄童放牧白云。是时光里的一朝一夕,是凡世中的一草一木,是山河间的一水一尘。

总有人说,为何你的字句省去纷繁的故事,冷暖的人情,唯留简洁的草木,素雅的山水?其实,万物众生皆可生情,荣枯生死皆有定数。世事原本朴素干净,皆因人心飘忽多变,而有了争执和烦恼。

每个人生下来,皆携带一本因果簿子。你此生所做之事,无论善恶,记录其间,留待有一天离尘而去,亦伴随左右。前世的因,为今生的果,今世的因,亦为来生的果。看似寻常的人生,却隐藏了许多禅机。

“人问:一心修道,过去业障得消灭否?师曰:不见性人未得消灭,若见性人如日照霜雪。又见性人犹如积草等须弥山,只用一星之火。业障如草,智慧似火。”红尘处处皆道场,岁月若菩提,用一世的光阴修行,则明心见性,慈悲喜乐。

古往今来,修佛悟道之人,皆融于山水自然。看似远离尘世,不染人间烟火,却入了情境,万物生灵。到后来,一言一行,一茶一饭,皆见禅理。

唐人王维的诗,清新空灵,参透禅意。“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于他的诗中,一切草木寂静无为,蕴藏禅机。他抛散浮名,卧隐南山,无论入世还是出世,皆存禅心。

草木有灵,通了佛性,便行走于人间,生出爱怨情恨之事。或许每个人的前生,都是一种植物,或浓郁,或简淡;或尊贵,或清贫;或典雅,或平庸。今世投生于富贵侯门,或转世于百姓人家,荣华与清苦,皆看造化。

我则有幸,落于江南烟水村落,药草寒门。小小年岁,长伴草木山石,养了慈悲性情。赏花于黛瓦庭院,听雨在寂寞楼台,踏月于荷塘小径。白日随了父亲上山伐薪采药,夜幕陪伴母亲窗下挑灯绣花。庭前一树白梨花,开开落落,似那寻常光年,清静温柔。

父亲济世救人,不论贫富贵贱,官绅百姓,路程远近,皆一视同仁。母亲菩萨心肠,对过路乞儿,孤寡老者,穷病之家,皆尽其所能给予施舍。自幼受双亲教导,心存善念,悲悯众生,种下善因。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存草木心性,含山水情怀,而我们,就是在细碎的生活中,点滴的光阴里,不经意地修禅。一个人,从最好的年华,走到白发苍颜,看着自己日日缓慢地老去,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虽说沧海不过一瞬,但回首的刹那,谁可以真正地波澜不惊?

我是简单的,每日煮茶听琴,焚香读经,栽花修草。已然忘记过往也曾风雨飘摇,为了生存如蝼蚁那般卑微地活着。佛说,历千百劫难,方知得失随缘,平淡是真。我愿做滔滔浊世里的清波,心性明澈,安静无声。

许多时候,一个人,就那么静坐着。往事如画,映入眼帘,一幕幕情景,仿若在不远的昨天。最怕流年匆匆,多少良辰美景,到底被自己虚度。剩下一些回忆,在微风细雨的日子,独自寂寥地怀想。

佛说,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草木参禅,亦知世间情意,虽荣枯不由主,爱憎却由心。人亦如此,年华易逝,聚散有定,唯有心,在风尘中愈发洁净。

窗外细雨微风,秋味深浓,草木皆有凋零之意,唯几盆阔别已久的淡菊,悄然绽放。素瓣凝香,孤标傲世,有种阅历沧桑的淡远风骨。当年那位修篱种菊的诗人,仿佛依旧隐于南山,只是云深雾浓,觅不见其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