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

这篇写的是狐狸报恩的故事。由于王御史幼年时曾经无意中保护过避雷劫的狐狸,狐狸便把女儿小翠嫁给王御史的傻儿子。小翠不仅以恶作剧的方式巧妙地让王御史避免了政敌的陷害,去除了隐患,而且治好了王御史儿子的傻病,帮助王家延续了子嗣。

按照惯常的报恩故事,从正面入手,小说很容易流入平庸。本篇以常人意想不到的恶作剧展开情节,写小翠与王御史的傻儿子一起胡闹,踢蹋蹴,演戏剧,假扮大官在居住的里巷招摇,后来竟然穿上皇帝的“衮衣旒冕”戏弄政敌,虽然出人意料,却歪打正着,有惊无险,具有强烈的喜剧效果。本篇的调笑戏谑虽然出于故事的需要,也从另一个方面展示了蒲松龄的丰富的戏剧想象力和一贯的诙谐健朗的性情。小说中小翠和王元丰闺房的嬉戏有些过分,甚至近于变态,却贴近生活,极其生动。尤其小翠和王元丰踢蹋蹴误中王御史脸的一段,写王御史怒,“投之以石”,“以告夫人”。夫人“呼女诟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将各种家庭关系写得细致入微,合理入情。小说最后写王御史由于小翠失手打碎玉瓶,“交口呵骂”,致使小翠离去,虽然可以看做是情节故事的需要,却也反映了人世间的某些现象,所以蒲松龄在“异史氏曰”中感慨地说:“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睛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恃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贪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掌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已乃艳服,束细腰,婆婆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